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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五章《剑阁闻铃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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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雨已经停了,凤阳村外薄雾缭绕。透着丝丝银白色月光,细雨中夹杂一阵悲伤的情绪。

  苏画携着霓裳站在风中,一阵微风吹过,流下的泪水也被风儿隐匿起来。

  黄泥衔嫩芽,枯树作灵牌。

  面前是刚立起来的小土坡,上面誊写着“张氏九娘”,坟边插满了她最喜欢的白色月季。两旁是两处新坟,分别是张氏夫妻二人。

  苏画一言不发,心乱如麻。

  本该所有的尸体都由大理寺带回长安验尸,苏画觉得对于死者过于残忍,只得央求徐剑南让他给九娘他们建一处坟冢。她生前受尽苦难,一生都在痴痴的活着,他不想九娘死后,连一个容身之处都没有。那么白玉无瑕的一个姑娘,最终却因为自己而香消玉殒。

  也是在黄邪的出面下,苏画的提议才得以进行。

  唔呀唔呀,村头的墨鸦惊起。飞过新坟的上空,万物皆有灵,似乎它们也在为了那个懵懂姑娘的离去,而感到难过。

  又是一阵大风吹起,扬起漫天的花瓣。

  “启程!”

  骑在骏马上的徐剑南喊了一声,胯下的马儿打了一个响鼻。留下了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,往漆黑的密林走去。

  黄邪扭头看了一眼苏画等人,没有说什么。勒着缰绳,踢了一下马肚子,跟了上去。

  一个衙差走了上来,给苏画戴上了锁链。

  “走吧,苏仕郎。”

  苏画没有反抗,而是苦笑了一声。在衙差人推搡下,跟在了马队的身后。霓裳和玄公则是被其他的官差押着,并没有戴上锁链。

  村口亮起点点火光,一队人马有条不紊的接着离开。凤阳村渐渐的和往常一样的安静了下来,只可惜这一次的安静之中却多了几处白灵,村子也再也不回传出欢声笑语,也不会生起袅袅炊烟。

  那个破烂的小屋子再也没有响起锁链的声音,也不会发出少女惊讶的声音。那些含苞待放的月季,也被大雨的侵袭而枝残叶落。

  苏画来到凤阳的时候,什么都带来了。走的时候,却什么也都带走了。

  只留下了,院子里那株淡红色的花朵,苏画亲手种在了曾经那个姑娘蹲在墙边。而在自己的心里,也种下了一种名为和平的种子。

  走了不久之后,苏画觉得头顶一凉。

  又开始下雨了,穿林打叶不绝于耳。他担忧的看一眼身后的霓裳,那眼神似乎在说:对不起娘子,是我连累你了。

  霓裳满是汗珠的脸上,绽放出一抹笑容。

  雨势越下愈大,徐剑南和众人掏出蓑衣和斗笠套上。

  “雨刚刚下,保护好火折子,别淋湿了。”

  黄邪看着一名衙差递过来的蓑衣,犹豫了一会。瞥了一眼身后苏画,正好跟他的眼神对在了一起。

  “拿给苏仕郎的夫人吧,路途遥远。她一介弱女子,支撑不了多久。”

  一路奔袭,众人都是心情沉闷无比。

  枯燥乏味的赶路,看见三人如落汤鸡一般,他们身子一暖,顿时舒服服了许多。

  “少卿,前方不远处好像有一个破庙。”走在最前方的一人喊道。

  徐剑南沉思了一会儿,此去长安还需要一天的路程。虽然皇命在身,但是也得注意安全才是。他们都已经淋得半湿,这么久的长途跋涉,也需要好好休整一下。不由得望向了一同骑行的黄邪,毕竟他才是这群人内最大的官阶。

  “看着老夫作甚,一切的事情由你决定。”黄邪淡淡说道,声音也带着一丝不舒服。

  徐剑南只得开口发号施令:“杜良,董炎,你们两个前方开路。严成化,看好白玉京的尸体,前方路途颠簸,别被颠出来了。”

  拨开荆棘密布的小道,一座荒废依旧的古庙横亘在了众人的眼前。

  “杜良,你负责整理好破庙中的可以休息的地方。董炎,去周边找找看看,有没有干柴,也好生火做饭。”徐剑南翻身下马对着二人说道,两人点点头,各自带着人去忙活自己的事情。

  “成化,你那边怎么样?”

  七八个衙差,拖着一辆破旧的车子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。为首的中年男子回答道:“少卿,尸体没问题。”

  吱呀!

  推开久经失修的庙门,带起一阵尘土与木头的霉味。随着月光的照射下,庙里除了陈旧以外,基本的摆设倒也齐全,只是布满了蛛网。角落里也时不时传来一阵索索的声音,不想细想也知道是老鼠弄出的动静。

  大堂中央的泥塑神像手持长剑,面目狰狞,也不知是何方神仙。

  “打扫一下,今晚就在这庙中过夜。”

  徐剑南一声令人,不少士卒也松了一口气,终于能休息了。纷纷动了起来,为下半夜能睡个好觉而忙碌起来。

  而苏画终于也能霓裳相聚,三人就被围在屋檐下。

  “相公,你冷不冷?”霓裳摘下身上的蓑衣,看着一身湿漉漉的苏画,眉头不由得扭到了一起。

  苏画低头打了一个喷嚏,瞥见了霓裳原本干净的裙摆,此时确实沾满了泥泞。在看她的脸上,满是疲惫之色。

  “我没事,娘子你怎么样?”苏画下意识的想拉住她的手,手上的锁链却限制了他的动作,他只得尴尬的笑了笑。

  一阵风吹过,苏画和玄公两人冷不丁打了一个寒颤。在看着一旁的黄邪,脸色也是微微难堪。

  霓裳只得拿起苏画的手,在他的手心里哈了一口热气。希望这样一来能减低苏画的寒冷,这个傻姑娘。

  凌晨时分,残月高挂。

  不少将士已经挤在一起沉沉睡去,他们晚些就要起床换值。还有一批巡逻的士兵,仍在兢兢业业的值班。

  吃过饭后,黄邪吩咐徐剑南打开苏画的锁链。反正他也逃不掉,也让他好好休息一晚。刻意把他们三人安排到了后堂的小阁楼下,由自己一个人看守。

  玄公靠着柱子闭目养神,而黄邪则是坐在他的面前。拨弄着柴火,熊熊燃烧的火堆,驱散了夜里的几分寒意。

  黄邪望着睡着的玄公,欲言又止。他知道面前的老人没有睡着,思来想去,他还是第一次礼貌性的开口。

  “老夫一直有一个问题,不知当讲不当真。”

  玄公没有睁开眼,而是懒散的回了一句:“问。”

  “既是道士,为何不在庙里念经?”黄邪问题很简单,可能真的是他单方面的好奇吧。

  两人的交集不多,初次见面就各自惦记着彼此。大理寺地牢门前一战,二人也没有放在心上。要按照他们的话来说,那夜只不过是切磋罢了。

  这也许就是宗师间的惺惺相惜吧。

  玄公眼皮动了一眼,扯了扯热得发烫的裤腿。

  “为何道士,就一定要在庙堂里念经。”淡淡的声音响起:“披上道袍,未必就是道士。脱下道袍,未必不是道士。心中有道,又何必在意名头?”

  黄邪点点头,没有在接话。也不知道他懂了没有,反正玄公也懒得多说。

  风一吹,屋檐下的风铃飒飒作响。

  霓裳躺在苏画的怀里,发出轻轻的鼾声。山路难走,她早就累得不行。苏画抚着她的秀发,眼里满是爱意还带着一丝坚决。

  这一次,他不想在逃避了。有的事情,总需要有人去做。也只能是他,因为已经有人,因为他而死去,他不想在看到这样的场面。

  夜宿破庙,看似太平。

  可那后堂中的少年,眼里却散发出了一种名叫野心的东西。男孩子的梦中总是沉浮在江湖,在那金戈铁马,在那美酒佳人。

  多年之后,苏画败走淮南,也是跟今晚一模一样的场面,霓裳也依旧靠在他的怀中。

  他又想起那个白玉无瑕的少女,把一株美丽的鲜花送到了自己手上的场景。

  哪天下着大雨,她倚靠在门旁。

  赏着雨景,搓手捂热,等待父母的归来。

  她的名字,叫做和平。
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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