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 风步雍的态度确实很古怪,无忧依然是一头雾水。他不会再阻止她抱儿子,但是——儿子呆在他的怀里,比呆在她怀里的时间多的多。
她无法骗自己说,这是因为他体谅她的眼瞎。她看不出来他到底疼不疼爱这个孩子。毕竟,他的情感向来不外露,连双眼明亮的方天和东方起都看不出来,更何况是双眼无光的她呢。
但是,他很少离开山顶的石屋,甚至连堡里的御书阁也很少去。
只要他愿意,他可以轻闲的什么事情都不做。
所以——
他喜怒无常。
这会,风步雍正抱着风修衣在石屋外头散步,那是他们父子每天必修的功课,小娃儿瞪着眯着圆溜溜的眼儿好奇的打量着这个初识的世界,而风步雍,则用他那双深无底的黑眸,盯着怀里的小人儿。
吹着风,你盯着我,我盯着你——
然后,偶尔会跟在后头凑凑人数的方天和东方起,也变得跟他们父子一样,你盯着我,我盯着你,眼中满是不解。
他们这是在做什么?
端午节已过。
无忧心中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顾虑,所以,她向他提起。
“夫君,过些天我想回家一趟可以吗?”。夜里,风步雍仍然在逗弄着怀里的小娃儿,难以想像他是如何逗弄小娃儿的,因为从头到尾都听不到他的声音,只有偶尔娃儿发出的呀呀声和挥舞着小手小脚的声音。
“嗯”。
又是单字音节。
无关答应与不答应,他只是表达他已经听到她的话而已。
无忧轻叹一声,手,扶着床沿站了起来,一步一步小心探索的走到他与儿子的面前。她看不到,所以不知道,从她站起的那一刻,风步雍的双眼便一直凝着他,那双冷情无意的双眸之中,亲着如烛火般的亮光,然后,如昙花一现般,快速的消失。
夜里,晓丫仍然还是回到狂风堡里坐,和方天及东方起请来的奶娘一同。
晚上,孩子若是饿了,便由无忧喂以母乳。
吵闹不睡的情况,则全数交给为人父的风步雍。
他没有刻意阻止他们的母子情。但是,无忧很明显的感觉到,他并不乐意见到她与孩子太过亲近。
这——
到底是怎么回事?
“夫君可以和我一同回去吗?爹娘想见见你”,她轻声呢喃,希望他能答应。
不管家人和城民对他的观感如何,如果,他能陪她回家一趟,爹和娘的心会安,城里的百姓也会更安心。
而她——
也可以。
风步雍沉默不语,只是手,仍轻轻使力,摇晃着怀中的小人儿。
风修衣是个可爱的小家伙,但是,只有鼻子和嘴像无忧,其他地方不知道像谁。风步雍?不,连他自己都不承认。
因为,连他自己都不知道,不记得这张满布伤痕之下的脸,那张曾经完好的脸,到底是何样子。
尽管那些已不在重要。
无忧伸出纤手,触摸到的是风步雍伤痕突起的大手。她在他的手上停留了片刻,细细抚着那一道道疤,虽然没有亲眼见到,但是,她听得够多了,朵儿的形容,晨笑的形容,晓丫的形容——然后,手顺势而上,到了娃儿的细肩,顺着他的小手臂,无忧找到了他的小手,轻轻握着,完全两种不同的触感。
他的粗,儿子的细。
他的糙,儿子的柔。
他的突起,儿子的软嫩。
他们是多么的不同,却又多么的相同。
“爹娘不曾见过衣儿,我们一起带着衣儿,让爹娘看看好不好?”。
沉默,是唯一的语言。
“夫君——”
“……”
“夫君——”
“……”
她一声声轻呼,他应是没有任何回应。无忧不死心,一声又一声,直要叫到他应声为止。
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风步雍的嘴角微微抽搐。
她,是个固执的女人。
“夫君——”
“……”
“夫——”
“够了”,一声低喝,有些微的懊恼,“说完了吗?”。那双平时无情的黑眸此时却含着复杂的神情斜睨着她。
无忧开心的,用力的额首。
“嗯,说完了,只要夫君答应就好”,不待风步雍回答,无忧又自个儿摸回床上去,褪下外衫,躲进被窝里,两只无神的美丽眼儿,却用力的眨着,她很开心,真的很开心。
许久不曾回家,想念爹,想念娘。
最重要的是,这一趟回家,她带回的是定心丸,以后爹娘可以不用再挂心她的事儿了。
夜,渐深。
床上的人儿睡得香,床下的男人去无丝毫睡意,他怀中的小人儿亦如他一般,瞪着黑溜溜,圆滚滚的眼儿,好奇的瞧着他那张如夜枭般的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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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辆马车,二匹马,从紫皇上的狂风堡,直往雷城进发。
方天和东方起一左一右,骑着马儿跟在马车两旁。马车之内,无忧,晓丫,风步雍和他怀里的风修衣。
除了人之外,车上还放置了不放的礼,这些都是无忧坚持要准备的。
不是为她自己准备,也不是特意为了城里的爹娘准备。而是为了风步雍准备的,不管怎么说,他也是雷城城主的女婿,这一趟,是他第一次去见她的爹娘,虽然,他会和她成亲,是因为某些并不好听的原因。
但是,既然已经成了亲,生下了孩子,为何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呢。
既然是普通人,礼是不可少的。
马车进了城,就已经有人一路传着消息,狂风堡的左右护卫——方天和东方起,雷城的人可不陌生。
一接到无忧回家的消息,水尘威和阮玲激动得不得了,这么些日子没有回家,他们可是担足了心,这个时候,她腹中的孩子也该落了地。
这一回,看来是可以见见外孙儿了。
无儿是遗憾,所以,水尘威更急切的希望能抱抱外孙儿。
“快——快去二姑爷家里,请二小姐回来”。
“是,老爷”。
丫环欣然领命,开心的往城西的西门家去。
平日里,水家的欢笑可不多,在两位小姐都出嫁了之后,城主和城主夫人有事没事就在一旁叹气。
看得人心酸。
这会,能看到他们如此开心,做下人的,做起事儿来也起劲。
“我得准备些无忧爱吃的菜,管家——管家——”阮玲也动了起来,七手八脚只差没有当场慌了手脚。
管事一脸笑意。
“老爷,夫人,无需着急,该准备的老奴一定会准备妥当的,老你和夫人只要好好的陪大小姐聊聊天就行了”。
阮玲静了下来。
用力的点头,管家说的没错,无忧好久才回来一次。要是让她就这么浪费了怎么可以。
“那——你快去——”她一一交代管事去准备无忧喜欢吃的东西,让管事多买一些,多准备一些,“还有,让龙凤阁的掌柜来一趟,这一次,大小姐一定会带着孩子一起回来,我这个做长辈的,得准备些小衣小裤才行”。
“是,夫人”。
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,无忧还没有到。夫妻两个便在门口团团转着等着。并刻也停不下来。
人老了,所求真的不多了。
马车徐徐靠近。
领头的方天和东方起,水尘威夫妇早已见过,面上一喜,迎了出去。
“无忧”。
马车车帘被掀开,首先探出头来的是晓丫。
“老爷,夫人”。
水尘威和阮玲直点头,双眼往里瞧,只差没有把眼睛都瞪出来。
下一个出来的人,却让他们的心咚的一下直掉到谷底。
跟在晓丫之后出马车的是个男人,一个高大健硕的男人,但是——他的脸,却满布挣拧的伤痕,一道道错踪的像蜘蛛网盘在上头,还有一些细小的伤痕,不细看都不看不出。他的怀里,有一个小东西。
仔细一看,是个孩子,还不时的踢着小手和小脚。
而抱着孩子的那双手——就跟他的脸上一样——
嘴巴张得大大的,水尘威和阮玲一时之间忘了出声,也顺便的忘了呼吸,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——风步雍的一举一动。
不需要人介绍。
传言他们听得多了,而且是出自朵儿,晨笑的口中,那是百分之百的实言,不可能有半点欺瞒。
“爹,娘——”
熟悉的柔雅嗓音,将他们拉回到现实当中。
晓丫和方天已经扶着无忧下了马车。
阮玲迎了上去,从方天手中接过无忧的手,“无忧,你可算回来了”,声,有些哑,是激动啊!
无忧满怀愧疚,无神的双眼有些泛红。
“娘,对不起——”
是她不孝。
阮玲摇着头,拍着她的手,“傻孩子,不许你这么说,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”。
“你是——风步雍?”水尘威将更大的注意力放在了风步雍的身上。
他当然猜得出他是风步雍。
但是,他不敢相信风步雍真的跟无忧一起回水家。
怀里抱的——不由自主,水尘威还没有得到任何的回答,便探上前去,望着风步雍怀里的小人儿,那双晶亮黑溜的眼,粉嫩的唇儿正不停的吐着泡泡,见他探上头来,还直冲着他笑。
水尘威一阵激动。
差点没有热泪盈眶。
瞧瞧他的鼻,他的唇儿,多像无忧。
这是他的小外孙啊。
“爹,他是夫君,还是,我们的孩子”
阮玲亦被孩子两个字引了过去,她松开无忧的手,跟水尘威一同,两颗脑袋就挂在风修衣的上头,冲着他直笑。
他们笑,他也笑。
“好可爱,取名字了吗?”。
“取了,叫风修衣”。
“修衣啊,好名字”听着就好听。水尘威直点头,现在就算取的是张三李四他也会说是好名字,他的外孙,取什么名字都好听。
风步雍就像一座木桩一般,直直的站在那儿,抱着怀里的儿子,让他们夫妻俩探究个够。
一言不发,一声不出。
直到水尘威牵到外孙儿的小手,才满意的抬起头,终于,思绪回复现实。双眼也正视眼前这个曾经是他的心头痛,如今也是他的心头痛却已是他女婿的男人。
“步雍啊,好好好,回来就好”。
如同一个寻常的父亲,欢迎着他的儿女。
风步雍的黑眸凝了一下,唇微微嚅动,却仍是没有冒出半个字来。
水尘威知道了,这个女婿啊。
宁愿当个哑巴也不爱说话。
一行人进了屋内,丫环端上了茶水点心,阮玲乐得从风步雍的怀里接过风修衣直逗弄着,脸上从头到尾都挂满了笑。
无忧松了一口气。
果然如她所料,爹娘都很开心,也会很放心。
爹娘对他的容貌并没有太过惊讶不是吗?水家一向不注重外表,一个人,贵在内心的高尚。人活着,并不是图一张面皮,表相。
乘着阮玲抱着儿子。
厅里正是无声时,无忧转头轻问。“顾丞相还在家里吗?”。
“年前已经回到都城,听说南国的人已经回到南国,他再呆下去也没有意义”水尘威扫了风步雍一眼,见他面无表情,便顾自跟女儿闲聊着。
“他走之前有没有说什么?”
“说什么?——”水尘威细思,一时半会还真想不起来顾风扬到底说了什么,“没说什么,只是他走的时候笑得很奇怪”。
“这事儿,跟雷城已经没有关系了吧”无忧猜测。
南国的人会顺利无声无息的消失在雷城,狂风堡起了很大的作用,这是方天不小心告诉她的。
虽然没有细说,却也足够让她了解其中的某一部分事实。
“唉——”
水尘威叹息摇头。
时事无常,这事,就算他是雷城的城主也无法说清。
如今局势虽然还算平缓,可谁也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,当朝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,他能做的,无非是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,保雷城百姓安康。
“南国的人确实在雷城出现是不争的事实,所以,若是再发现东国有南国人的踪迹,第一个被搜寻的地方,只会是雷城”。
无忧额首。
时事之局,她不想关心,却不得不花些许心思关注。
因为,她爹是雷城城主。
是必须与局势紧连一起的人。
“爹也无顺担忧,说不定南国只是有人过来办些私事或是小事,并不关国家大事”
“我也希望如此”。
天下太平,有何不好?
非得战火连天,拼得你死我活的。
察觉水尘威的语气过分沉重,无忧忙着转换话题。
“顾丞相临行前有见过晨笑吗?”。
“晨笑?”水尘威想了一会,摇了摇头,“没有,那时,晨笑正和昊天在外面,不在雷城”。
也就是说,他们连面都没有见着。
无忧的心安了安。
或许,顾风扬并没有那么坚持。
无论如何,他也是一国之丞。
从头到尾,似乎他们都将风步雍当成的透明人,既不惊于他的容貌,也不热情的招待于他。
因为,他的冷淡让人无法热情的起来。
水家的丫环初见到风步雍还是和朵儿一样,嘴巴张得大大,半天说不出话,但也不至于惊吓过度,而倒地晕迷。
从头到尾,风步雍都只是用他那双深沉得过份的双眼,注视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。
晚膳。
西门昊天和晨笑赶来水家。
一家人再度团聚,气氛却有些古怪,当然,因为桌上多了一尊刹神。谁还有那个闲情逸志闲聊吃饭。
晨笑盯着一双杀人似的眼睛直瞪着风步雍。
他却不痛不痒直接无视。
桌上的菜,早已上齐。
“来,步雍,昊天——咱们难得同坐一桌,今晚定是不醉不归”。
水尘威举起手中杯,朝两个女婿举杯。
西门昊天怡笑抬手,举杯额首。
半天,却不见风步雍有任何的动静。
桌上,突然之间,沉默无声。
无忧的纤手,从桌下,轻轻的扯着身旁的他,风步雍的衣袖。
“夫君——爹在邀你举杯呢”。轻轻柔柔的声音虽小,但是,满桌的人都能听得到。风步雍抬起了头,亦举起手中的杯。
伸出——杯,微碰。
然后,举杯,仰头,一杯见底。
步雍?
也难怪风步雍一时没有察觉,因为,他压根就不觉得那是在叫他。
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直呼他的名字。
堡主——
大哥——
夫君——
更多的是不敢叫唤,直接发抖,很久了,久到他都已经忘了别人叫唤他的名字到底是什么感觉。
“姐夫,昊天敬你一杯”。
西门昊天举杯,脸上的笑如暖冬的阳,看起来舒服极了。
他的俊朗,他的笑容是风步雍这辈子都不可能会有的。
他仍然没有出声。
注满酒的杯却在一起一落之间,变得空空如也。
他的冷,他的淡——其他人都看在眼里,也幸好,水尘威没有看到他的残,他的恶。晨笑一晚上都只是用斜眼看他。
若是可以,她一定会上前直把整杯的酒直接倒在他的脸上。
爹娘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么的恶劣。对姐姐有多么的坏。
晚膳,虽不至于尽兴,倒也相安无事。
风步雍与传闻中还是稍稍有些区别,特别是在他抱着孩子的时候,西门昊天和晨笑只差没有错鄂的直接把下巴丢到地上去。
这个人真的是风步雍吗?
应该是——
毕竟,方天和东方起可不是随便就会跟在人家身后的。
而且,无忧也不会对其他男人,像对待自己的夫君一般啊。
对风步雍的态度,无忧已经很满足了,他没有拒绝,甚至可以说是顺从。只是,他需要人家多一些的提醒。
或许,他懂的事情比她多。
但是,在一些小细节,比如说,与岳父岳母和其他人的相处之间,需要她一些小小的提醒。
其实——
她一开始,真的很担心,他会不耐烦的发火,然后,不高兴的挥掌,那是她所不能承受的。
幸好,幸好!
唇儿弯弯扬起满足的喜悦。
风步雍的黑眸凝在她的嘴角上,因为那抹满足的喜悦,她的手,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抓着他的衣袖。
那抹满足感是因他而起?
不知为何,他确信着。
奇怪的女人,他做了什么足以让她觉得满足的事情?
——————分界线——————
“夫君——”
“嗯”。
私底下,他仍然会应声。
无忧笑得甜甜的,小手自动爬上他的手臂,自从发觉他不会发火,她就一直试图接近他,以任何方式。
“谢谢你”
她真心道歉。
这会,风步雍没有出声。
但是,无忧并不在意。
他所做的,已经是他所能忍容的限度了。曾经,她做梦也不曾想过他能做到眼前这一步,甚至在不久之前。
她的心还是冷的,还是怕的,还是担忧的。
担忧他猝然回复的态度。
担忧他所有的改变都是她看到的假像。
其实,她所做的一切,并没有丝毫的影响到他。
她只是他的生产工具,直到孩子平安落地的那一刻,她就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。
现在——
她的心,安下了许多,不在高高提起。
因为,这样的风步雍连方天和东方起都说他变了,他仍然是他,外表没面,表情没变,态度却有着些微的改变。
她求得不多,这样就足够了。
“明儿个爹娘要带我们一起去寺庙上香求福,夫君也一起去好吗?”。粘着他,她轻声请求。
他却不冷不热的轻哼了一下。
无忧轻声叹息。
他的细微的变化,她都很了解。
这一声轻哼,是不以为然,不予理会。
“那好吧,我会连夫君的份一同祈求”慎重的承诺之后,她的手探向他的怀里,“衣儿给我抱抱”。
风步雍直接把风修衣放在她的怀里,省得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扔到地上。
无忧轻笑。
喜孜孜的将粉郏抵着风修衣水嫩嫩的额上,柔细的肌肤感觉好极了。
“衣儿乖乖哦,娘要带你去求福——”
“呀呀——”
“衣儿答应了吗?呵,娘就知道衣儿一定很乐意去的,求佛佑衣儿健康成长,无命无痛,快乐无忧——还有你爹——”
母子俩人做着不寻常的沟通。
男人在一旁沉默的看着,直到提到他,才挑起眼皮扫了一眼。
“你爹怕人多,怕挤,咱们去帮他挤,为他祈福哦”。
温柔的笑,像火一般。
烫像男人的心。
他的眉头一锁,满布伤痕的双手紧握,成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