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敲门声。
虽然这个声音很轻,但是在寂静村子里仍很突兀,顾天涯敏锐的察觉到,不远处有一户人家偷偷掀开了窗。
只不过,仅仅是掀开窗户一角,隐约,窗户后面有人在偷看。
顾天涯心里一动,佯装没有察觉。
“高句丽人性格执拗,骨子里却存在着怯懦,遇事能躲则躲,不像汉人好奇。然而刚才那户人家却掀窗偷窥,这种情况大异于高句丽人的常理……”
他暗暗将这事记下,静静看着高丽王后继续敲门。
终于,眼前这户人家的屋门开了一角。
只见门缝之内躲着个女人,脸上带着饥饿导致的菜色,她眼睛里全是警惕,仿佛一头怯弱的小鹿。
直到她看清敲门之人的面容,似乎才稍微放松了一些惊惶。
但是她眼中的警惕仍在,语气也带着特有的谨慎,小声问道:“喔妈,您敲我家的门?”
喔妈,是高丽人对于女性长辈的尊称,类似于中原人的婶子大娘,多用于打招呼之前的称谓。
负责敲门的高沟王后满脸温笑,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无比柔和,同样小声道:“我们是赶路的旅人,途径村子的时候天要黑了,因为担心夜间不太平,所以想在你家借个宿。”
借宿?
门内的女人明显一怔。
随即她脸色变化,似乎极其的僵冷,砰的一声,竟然关上了门。
高丽王后呆立当场。
耄耋老者等人同样目瞪口呆。
这不应该啊,高句丽人不应该是这样啊。
在他们的印象之中,高丽女子温柔如水,不但勤俭持家,而且乐善助人,就算不愿意让人借宿,至少也该说一下原因吧?哪能砰的一声直接关门,举止透着令人心寒的冷漠。
他们想不通,满脸是迷惑。
反倒是安妍冰出身卑微,这时像是若有所思,轻声道:“借宿,首先要给人提供住处。其次,可能要提供热水和食物。再次,还要担心借宿之人在夜间会不会作恶。”
她这番话即是说给三个同族听,同时也是想解释给顾天涯听,显然她担心顾天涯生气,进而对这户人家施行惩罚。
高丽王后叹了口气,颇为落寞的道:“是老妇的失误,我忘记了贫富之差。贫家若是给人借宿,对于家庭乃是负担。”
顾天涯陡然上前,微笑道:“我来敲门试试看。”
众人都是一怔,安妍冰压低声音暗示道:“您的容貌和气质……”
顾天涯哈哈大笑,爽朗道:“这有何妨?高句丽人也有大帅哥嘛。”
说着直接抬手,咚咚敲响屋门,同时他眼角余光留意远处,隐约发现另一户人家又掀开了窗。
顾天涯心里更加笃定某件事,继续装作没有任何的察觉。
由于他敲门动作较大,颇有不开门我就不罢休的架势,眼前这户人家里的女人明显惊恐起来,躲在门后慌里慌张的叫道:“没钱交,我已经没钱交了。求你们走,我就当没见过你们。”
咦?
高丽王后等人皆是面色一奇。
那个耄耋老者却仿佛想到什么。
反倒是顾天涯毫无惊疑,继续大力敲动着屋门,笑着道:“开门吧,有钱拿,我们是借宿的旅人,不是来收钱的那种。既然是借宿,肯定要给钱。”
“给钱?给我钱?”
“真的吗?”
屋里的女人声音颤抖,显然还是处于惊慌之中,只不过,她再次打开了屋门一角。
顾天涯直接探手入怀,快速掏出了一个钱袋子,然后他拎着钱袋子轻轻一抖,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碰撞声。
门缝里的女人明显眼睛发亮。
顾天涯面色温和,继续笑道:“你看,我们真的要给钱。今晚在你家借宿,吃的喝的全都给钱……”
“全都给?”
女人眼睛更亮,死死盯着钱袋。
叮当一阵脆响。
顾天涯趁热打铁又抖动一下钱袋子。
女人明显吞咽一口口水。
哪知也就在这时,顾天涯猛然脸色一正,仿佛很是为难的道:“只不过,有个问题要说清,我并不是高句丽人,而是中原来的商贾。此前我在别处借宿的时候,经常会因为汉人身份惹出麻烦。”
“汉人?”
那女人明显一怔。
同一时间里,顾天涯身后的安妍冰等人面色大变。四人的心里都泛起惊慌,压根没有意料到顾天涯竟然泄露身份。
耄耋老者反应最迅速,瞬间护在顾天涯身侧,这位鱼老将军目光锐利,整个人迸发出强大的煞气。
他这是下意识紧张,生怕顾天涯会遇到危险。
其实这个小村哪有危险,全村总共不超过二十户,就算家家都有男丁,加起来顶多也就十来个,并且都是村夫,不是军中士卒,所以这个小村简直毫无威胁,就算全村一起冲上来也不够鱼老将军打的。
但他不能不紧张,只因顾天涯出了事会有很多人死。
他紧张,高丽王后和安妍冰等人同样紧张,甚至就连那个性格最执拗的中年书生,此时也下意识护在了顾天涯身侧。
然而也就在这时,猛见眼前屋门打开,只见那个高句丽女子满脸惊喜,语带雀跃的道:“汉人哥哥思密达,惊人是汉人哥哥思密达,快点进来,同意借宿。”
安妍冰等人同时呆住。
他们怔怔看着眼前一幕,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刚才高丽王后负责敲门之时,这女人砰的一声关上了门,后来顾天涯说要给钱,她也只是表现出渴盼,虽然表现渴盼,但是并不开门。
为什么等她听到顾天涯的汉人身份时,转变竟是如此的巨大,不但直接打开了屋门,而且还亲切的喊着哥哥。
要知道哥哥这个称呼很独特,在高句丽女人嘴里可不是随便能喊啊。
……
五人旅行小队对热切的迎进了屋。
进屋之后才发现,这女人家里果然穷的很,几乎是家徒四壁,墙边连个粮筐都没有,至于睡觉用的床,纯粹就是一木板,直接搁在地上,已经磨的铮亮。
由那铮亮程度可以推测,这张木板已经睡了很久很久,绝非半年一年时光,最少也得五年开外。
顾天涯看了一眼众人,语带深意的道:“五年之前,她已穷苦。”
言下之意不说自明,这是在告诉安妍冰等人一个道理。眼前这个女人的穷苦,并不是他攻占高句丽造成的,他打高句丽是在半年之前,而这个女人至少穷了五年甚至更久。
安妍冰等人面色难堪,各自发出一声叹息。
反倒是那个女人不见苦涩,进门之后一直眼巴巴看着顾天涯,忽然她像是鼓起勇气,小心翼翼凑到顾天涯跟前,道:“汉人哥哥,买下我啊。我愿意跟你走,不再做高句丽人。我今年才十九岁,家里已经没有人。所以我可以自己做主,不用去征求别人的同意。哥哥,你买下我啊,我自己能做主卖的……”
安妍冰等人面色越发难堪,中年书生甚至想要大声怒吼。
然而也就在这时,猛听房屋内间一声啼哭,明显是个幼儿,只不过哭声很是微弱。
众人皆是一怔,下意识看向那边。
顾天涯则是佯装皱眉,看着眼前女人道:“你刚才还说家里没人,为什么却有小孩子哭。”
那女人见他皱眉,以为他生了怒气,顿时十分惊慌,满脸焦灼的道:“只有一岁,孩子只有一岁。她不懂事的,她不记事的。哥哥你买下我,我能帮你生孩子。这个娃娃也给你,让她做你们汉人崽。她才只有一岁,不会记住事的。”
她越说越焦急,几乎快要哭出来,猛然她像是想起什么,语气顿时变的振奋,道:“我的妞妞是女孩,女孩不用担心血脉。哥哥你买下我,妞妞就跟着你姓。以后再也不做高句丽人,我们母女都做汉人,好不好?”
这种迫切,让人揪心。
顾天涯轻轻叹息一声,转头看向安妍冰等人,语带深意问道:“想不想知道为什么?”